37、37-《总有老师要请家长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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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可是一直在流血,流了好多。”小姑娘喉咙哽咽,泪光盈盈,手指攥紧了她衣角。
“没事。”陆知乔强打起笑容,亲了亲女儿的脸,“皮外伤,过一会儿就不流了。”
“唔。”
孩子似乎不太相信,却没再说话,小脑袋靠在她身前,抱她抱得更紧。
陆知乔轻吸一口气,摸着女儿柔顺的马尾辫,心里愈来愈多的苦涩溢出来,忍不住道:“妞崽,你要听祁老师的话。”
“?”
陆葳身子一僵,惊恐地看着她。
“我是说,等下到了医院,要听祁老师的话,别乱跑。”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,陆知乔连忙补救。如果不是怕吓着女儿,她真的很想现在就把一切交代好。
“……好。”小姑娘松一口气。
祁言在前面开车,两手紧紧抓着方向盘,掌心渗出湿汗,有点打滑。耳边听着母女俩的对话,心脏咚咚咚地跳,恰好这时拐弯,迎面来了辆小轿车,她一下没控制好方向,险些迎面撞上去。
幸好她反应快,猛打了下方向盘,一个急转,得以避开。
突如其来的晃动,陆知乔下意识搂紧女儿,抓住车顶扶手。她抬眸,看向那人开车的背影,心口忽而传来密密麻麻的饱胀感,喉咙有些堵:“祁言……”
“我在。”
“我没事。”她轻声道。
祁言紧抿着唇,没说话,车速愈渐快。
抵达雨林入口时,救援直升机也到了,陆知乔被急救人员抬上担架,祁言和陆葳也跟上去,小姑娘没见过这么大阵仗,还觉得新鲜,可没多会儿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。
她看到祁老师一直握着妈妈的手,还看到妈妈仿若诀别的眼神,甚至看到祁老师眼睛里有一丝泪光。她听到祁老师跟抬担架的叔叔说话,语速很快,陌生词汇很多,她听不懂,只深深地记住了祁老师脸上凝重的表情。
从小岛飞过去主岛仅用两三分钟,一落地医院,陆知乔就被送进了抢救室,师生两个被拦在外面。
看着那扇沉重厚实的门关上,祁言的心也跟着被磕了一下,胸|口空落落的,仿佛什么东西被掏了去。
长这么大,她只经历过一次生离死别,那是九岁的时候,疼她如命的爷爷被送进抢救室,她也是像今天一样站在这里,看着门关,看着门开。前一时刻还在病房里说要给她炸糖醋排骨的人,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,快得让人措手不及。
那天她在医院哭得撕心裂肺,至今依然深切地记得,那种被掏空所有的痛楚。
后来很长一段时间,她看到糖醋排骨的图片会哭,闻到糖醋排骨的味道会吐,再也吃不下所有跟排骨相关的食物。
世间最大不过生死,失去重要的人,彻骨酸心。
她跟陆知乔非亲非故,短短三个月的相处,那人却不知不觉种在她心里,生根发芽。她记得她笑时温婉生动的泪痣,记得她不笑时冷淡漠然的眉眼,记得她身上云淡风轻的好闻的香水味,总是扣到最上面一颗的衬衫扣子,还有令人捉摸不透的脾性,解不开的家庭谜团。
而这一切将被蛇毒夺走。
如果当时她们不踏进树林,如果当时她们不停留那么久,甚至如果她们换一个树不多,草也不茂盛的位置拍照,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?或许毒素没那么厉害,或许送医及时处理得当,或许本身就没中毒,她们会不会是虚惊一场?
祁言神经紧绷,双腿僵愣地站着,心里一时五味杂陈,既忐忑,又存有侥幸。
“祁老师……”
她回过神,冰凉的手指蜷缩起来,转身,见陆葳小心翼翼地看着她,小脸蜡白:“你是不是骗我?”
“我妈妈是不是伤得很严重?”
小孩子不太懂,却会观察,看到她们紧张失魂的样子,也知道抢救意味着什么,心里自然明白几分。她说着说着,眼泪就出来了。
祁言一怔,神色忽而悲悯。
母女俩是彼此唯一的亲人,若陆知乔有生命危险,世上就只剩这可怜的孩子一人。方才陆知乔急着把女儿托付给她,她想也没想就满口答应,因为假使出现最坏的情况,不需要陆知乔嘱咐,她也必然会那么做,可这不是钱的问题,她不缺钱,以她的家境养一个孩子绰绰有余。
十二岁,早已是懂事的年纪,明白什么叫生离死别,晓得什么是今后无所依,心理却尚不成熟,要如何承受那么残酷的打击。
至少,孩子有知情权。
祁言深呼吸着,嘴唇动了动,上前拉起女孩的手,替她擦掉脸上的眼泪,轻声说:“妞妞,你妈妈是被蛇咬了……”
还未说完,小姑娘哭得更厉害了,身子一抽一抽的,哽咽问:“她会死么?”
祁言心里一酸,抿住唇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她不想做任何猜测,也不愿去想结果的好坏,等待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,只会无端增加内心的恐惧。但此刻孩子更脆弱,更需要安慰,她是坚强的成年人。
“不会的。”祁言抱住女孩,“医生可以救她,我们就在这里等。”
话音刚落,身后的门开了,那一刻,她整颗心提了起来,下意识抱紧妞妞,告诉自己不要害怕,不要慌,无论见到任何场景。而后,缓缓转身。
一个护士从里面出来,身后跟着满脸茫然的陆知乔。
“妈妈!”陆葳哭着跑过去抱住她。
祁言也懵了,忙上前问护士什么情况,护士说:“她的血液里不含任何一类蛇毒素,咬她的是无毒蛇,我们已经为她处理过伤口,现在她需要随我去打破伤风针。”
视线转向陆知乔,后者正低头安慰女儿,祁言看到她小腿处的伤口被重新包扎,已经没再流血。
紧绷的神经陡然松弛,一下子从地狱升入天堂。
打针时,祁言不太放心,又追问护士能不能确定,“真的没有毒吗?那条蛇的花纹是黑色和黄色,很鲜艳,一般这样的都是毒蛇。”
“毒蛇长有两颗大毒牙,咬人后留下的伤口是两个又大又深的洞,而无毒蛇没有大毒牙,只会留下两排细小对称的牙痕。”护士无奈地笑了,给她解释。
“根据你的描述,那应该是黄链蛇,有一种金环蛇和它长得比较像,剧毒,它们常被人混淆。”
话语里出现了陌生词汇,祁言没懂,但句意听明白了,大概就是有两种长得很像的蛇,一个有毒一个无毒,咬陆知乔的是无毒的,她们不知情,被吓个半死。
方才看到那条蛇,祁言也被吓一跳,第一反应是蛇有毒,便满脑子只想着救人,忽略了观察伤口。这会儿想起来,早年她跟朋友去亚马逊雨林一带采风,当地有个村子几乎每人都被蛇咬过,胳膊上腿上多少带点疤痕,有被毒蛇咬了,救治及时活下来的,有被无毒蛇咬了没事的,伤口是两种形状。
但凡冷静些,也不至于乱成那样。
可是,事关陆知乔,她哪里冷静得下来。
祁言彻底松了口气,握住陆知乔另一只手,掌心冰凉湿濡,陆知乔抬起头看着她,眸里流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,还有许多复杂意味,她仿佛看懂了,又有些看不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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